【靖蔺】无心（下）
终章，慎入。其实我觉得还是挺甜的，大家尝尝呀。下方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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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萧景琰这几日都睡在武英殿。
这次一回宫便政务缠身，难得忙了起来。他想这样也好，反正他也暂时没脸见蔺晨了。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还大吵一架，自己怎么就压不住这脾气呢。
冷静几日也好。
春末夏初，天气早早地开始燥热。
萧景琰坐在御案前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揉了揉眉头。高湛见状使眼色命人点上熏香，拿了把蒲扇走近，轻轻摇了起来。
“陛下，稍作歇息吧。”
“你若累了便退下吧，不必陪朕。”
“陛下…”
萧景琰扭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有事便说。”
“回陛下。蔺公子他，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出门了。”
萧景琰站起来舒展了下筋骨，说道：“那还不正常，他出不出门又不是朕说了算的。”
“奴才是听说，似乎也好几日都没有下过榻了。”
萧景琰心里一惊：“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不适？你们好大的胆子，这都可以不知会朕了！！”
高湛倒是没被萧景琰的怒气吓到，平静地回道：“陛下先莫急，奴才派人去打探时，蔺公子传话说并无大碍。”
“不过，陛下不去看看吗？”
萧景琰攥紧了拳头，“高湛，他许是在生朕的气，不想见朕吧。”
那陛下不更应该去看看吗？
高湛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低头笑着，见萧景琰终于跨步往外走，
才抬起头来高声宣：“陛下起驾——。”
14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萧景琰一进门，看见蔺晨还真是大白天窝在榻上。
听声觉得精神尚好，看见人时心却揪了一下。
蔺晨脸色发白，眼下有乌青，像是好几日没睡好的样子。
“怎么了？还生我的气？”
蔺晨眉头皱得拧在一起，嘴撇的可以挂个油壶：“有什么好气的！真是劳烦陛下屈尊纡贵来看我了！”
“好啦好啦。”萧景琰把他轻轻搂着，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已经哄好了。
“你也别天天窝在这屋里，对身子不好。近来这天气正适合游山玩水，我最近真是有些忙，差几个人陪你出宫散散心可好？去哪里都行。”
蔺晨的脸唰的冷了下来：“萧景琰你什么意思？”
萧景琰抚摸了下蔺晨的后颈：“之前都是我的错，从未顾及你的感受。以后你便不必万事都围着我转，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我都给你绝对的自由，可好 ？”
「啧啧啧 看看」
「我说什么来着？」
你闭嘴。
“景、景琰。”
蔺晨把自己手都掐红了，还是磕磕巴巴地开口：
“别赶我走…”
萧景琰觉得莫名其妙：“我是真心觉得以前对你太过亏欠，何时就赶你走了 ？上次问你你也不说，我是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你呀。”
萧景琰没有直视蔺晨一眼望不到底的双眸，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说道：“你能不能别绕弯子了？之前我还觉得你对我句句都是真话，现在我是真不知和你如何谈得下去！”
萧景琰看蔺晨半天都不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就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人病其实还没好。
但是明明心智完全如常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我心里都是你。”
“你若还是不信，不如…”
蔺晨手像是不听使唤似的，颤颤巍巍从枕边拿出把匕首塞到萧景琰手里强迫他对着自己的胸口——
“不如你自己剖开来看看？”
殿内近侍也没看清楚，还以为蔺晨掏出匕首来要行刺，纷纷脚下生风拔剑出鞘，空气都几近凝固。
萧景琰挣脱了蔺晨的手把匕首摔在地上，厉声喝退了近侍。
他觉得自己有些猜中了。
蔺晨以前再怎么胡闹，也没开过这种玩笑。
他没说话，只是捡起匕首默默走出后殿，走时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15
蔺晨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内容听不清楚，但是说了好久，久到他都昏昏欲睡了，才看见萧景琰满脸带笑地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个药碗。
“蔺晨，看你这几日都没睡好吧，安安神。”说着便舀了一匙轻轻吹了几下就要往蔺晨嘴里喂。
蔺晨用手挡了一下，眯眼看着那黑漆漆的汤药，说道：“这什么？软骨散吗？还是迷魂汤？我想睡可以自己睡，不劳你费心。”
萧景琰把碗往旁边一摔：“你这是什么话？！”
蔺晨把双手并在一起伸到他面前：“要不干脆，绑起来，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蔺晨！”
萧景琰说不出口的是，刚才太医的确是这么建议的。他们怕他自伤，更怕他伤了萧景琰。就为这事吵了半天。
“你让他们看看，好不好。”
蔺晨不说话。
“就切切脉好吗。”
“萧景琰你别太过分。我没病。”
萧景琰把蔺晨搂在怀里，语气近乎哀求：“就一下，好吗。你可知刚才有多危险？万一出了事，你让我如何承受？”
“…好。”蔺晨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说好的只切一下脉，太医们围过来还是忍不住诊了半天，一个个眉头紧锁却开不出一个方子。还是被萧景琰打断才都戚戚离去。
“我累了想睡会儿，你也走吧。”
萧景琰叹了口气，走出去两手推合殿门，只听吱呀一声，蔺晨望着越来越窄的门缝只觉得似曾相识，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别。”
“别关我…”
蔺晨都不太确定这声音是不是自己发出的。太弱太细，萧景琰当然没听到。
蔺晨翻身下地，没穿鞋就踉踉跄跄跑到门口，突然发现自己连推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外面落锁了？
哥哥…景琰哥哥…
别留下我一个人…
蔺晨胸口咚咚如鼓捶，模糊中好像看见有个小孩在哭。去抓那个影子，却又消失了。呼吸越来越逼仄，眼前逐渐暗了下来，他第一次怕了——怕就此失去意识，他有种预感若是这次输了，便再也找不回自己，见不到那个人了。
蔺晨扯着最后一丝意识有气无力地拍着门，那个人应该还没走远，他的光，应该还没走远。
“别关我…萧景琰…”
“景琰…景琰…”
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了，蔺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往下坠，却突然听见呼啦一声，耀眼的光刺了进来，他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找到我啦。”
蔺晨心满意足的遁入黑暗。
16
萧景琰感觉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蔺晨醒来后会终于愿意对他示弱，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紧拥着蔺晨，好像第一次心里这么敞亮。
而且他知道他抱着的不是六岁的蔺晨，而是真真正正，此时此刻的蔺晨。他紧了紧双臂，恨不得把这人揉进自己骨血。
蔺晨也算是豁出去了，他告诉了萧景琰自己当年对他是一见倾心；告诉萧景琰封了琅琊阁他从不后悔也从未想过离开金陵，因为萧景琰就是他的家。他也告诉萧景琰他的那些个病症，其实很早就开始了，睡眠不好，心慌气短，精神不济，诸如此类其实告诉他也没用，但就是好像有一个人共同承担也会好许多的秘密。
除了那个声音的事怕吓到萧景琰没说之外，基本可以说是毫无保留了。
“你到底怎么了？”萧景琰其实心里已经欣喜若狂了，他只当蔺晨是病了一场精神也脆弱了。
“我，我装不下去了。”
蔺晨跟缴械投降似的往萧景琰身上一倒，把脸埋进他的龙袍里。
忽又抬起头，脸色还是煞白，眼神却是熠熠生辉：“我刚才太害怕了。”
蔺晨笑得嘴角都蔓延出好看的纹路：“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比起这个，我宁愿丢点面子啦。”
说完自己都有点害羞了，又直挺挺躺在榻上打起了滚，和被子搅成一团。然后忽然又扭头盯着萧景琰：“不许嘲笑我！”
“好啦好啦，怎么会呢。”
萧景琰来了兴致：“毕竟你还有比这更丢面子的事，要听吗？”
两人一直闹腾到半夜。
“萧景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你竟然还敢那么叫我！”
萧景琰看着蔺晨炸毛的样子笑得直拍腿：“明明你一次都没反抗过的啊，你还故意过来跟我撒娇呢。”
蔺晨拿起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还撒娇！你给我等下辈子去吧！”
“我偏要这辈子！诶话说你知不知道，你扮兔子的样子特别逗了。”
“又是你搞的鬼是吧！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啊！”
“你说谁犬呢？还有我再次提醒你是兔子，不是老虎。”萧景琰说完又捂嘴笑了起来。
“不玩了不玩了！”蔺晨嘴上发难手却环上了萧景琰的腰。
萧景琰把脸凑过去在蔺晨唇上轻轻一啄，“好好好，都依你。”
“不过说真的，蔺晨。”
“嗯？”
“接下来好好配合诊治，行吗。
我再也不想看你难受的样子了。”
“嗯。”
萧景琰问的直接，蔺晨答得干脆。
但其实谁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治。
17
蔺晨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相反，应该还属于越挫越勇的。
所以他虽然不知道怎么治，也没准备就这样乖乖地被黑暗吞噬。
「哟 和好如初啦」
怎么，羡慕了？
「上次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我杀了你」
什么啊？哦，那么多天前的事我早忘了。
「看看你那低三下四献殷勤的样子」
「为了他你还有自尊吗」
我觉得我可比你有自尊多了。
蔺晨狡黠一笑，走到柜旁慢悠悠地翻来翻去翻出把小刀，想都没想在左手腕上就是一刀。
「疼疼疼！你疯了？」
哈哈哈。
蔺晨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继续把伤口挑的更深。
我疯了？你比我疼，这就够了。
那个声音果然消失了。
蔺晨捂着胸口咳了半天，又扶着墙缓了一会儿，眼神却越来越亮。
18
仲夏夜晚微凉，萧景琰迟迟未归，蔺晨也睡不着，就坐在案几边喝着茶等他。一直等到寅时才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蔺晨迎了过去，发现萧景琰步履无章，脸上还挂着泪痕，有点狼狈。
“蔺晨，工部陈尚书，患急疾过世了。”
蔺晨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萧景琰搂进怀里，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泪。他一直觉得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如萧景琰这般对臣下如此赤心相待，甚至会为他们落泪。
萧景琰口中的陈尚书陈笙，前朝便从未参与过党争，一直一心辅佐朝政，对萧景琰更是忠心耿耿，为人廉明公正，是为众臣表率，萧景琰也自是对他宠信有加。
蔺晨只是抚着萧景琰背脊安慰着，痛失爱臣，这人又怎会不神伤。
“为何那些藏垢纳污，贪赃枉法的狗官都还活着，陈卿这样清风高节的好官却要死呢？这世间可还有公平二字？”
蔺晨只觉这话以前在哪听过，却也不愿去回想了。
“景琰，这世间本就不公平。更何况是生死呢？你有过他这样矢志不渝的臣下是你的福分；他能与你君臣一场，一生如愿为国尽忠，想必也不枉此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蔺晨尽力安慰着，萧景琰的泪却是越落越多。
“蔺晨，也许是看了太多的生死，我现在越来越不能接受身边人的离去。这世间，应没有人是心甘情愿离开的…”
“是啊，若是那人真的甘愿离开，想必也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吧。”
萧景琰终于平静了些，从蔺晨怀里挣出来反而环抱住他。
“蔺晨…蔺晨…你…”
蔺晨知道他的意思，这个人对自己温柔到何种地步，他连说个死字都避讳不已，甚至用个相近的词来替代都于心不忍。
“我不会离开的，景琰。”
“你放心。”
蔺晨在他被泪沾湿的脸颊上留了一个吻。
“我怎么舍得离开呢，我还没欺负够你呢。”
萧景琰终于破涕为笑。
19
夏末初秋，风中已带了寒意。早已习惯四季如春的蔺晨真的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金陵这干冷多变的天气。
他站在廊下晒了会儿不怎么暖的太阳，就把手又往袖口深处伸了伸，回屋去等萧景琰来一起用膳。最近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多了，心病果然还是需要心来医啊。
「真是相濡以沫 故剑情深啊」
「我都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那你倒是哭啊。
蔺晨没工夫和他废话，拿起刀就割破了手腕。
「继续啊，你疼不疼」
蔺晨难以置信地又划了一下，发现那个声音竟然没有消失，突然就心慌起来。
「你会变 我也会啊」
蔺晨佯装冷静鄙夷地笑了一声。
我看你能变出一朵花来不能。
然后他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腿脚不受控制地走到内室，又在自己药箱里翻出一小包砒霜。
「他一会儿来了 用哪个酒杯啊 我看看」
你给我住手！
他斟满酒又把砒霜倒进去晃了晃。
蔺晨浑身颤抖不已，咬紧牙关直接用刀在手上豁了个口子，举起酒杯便自己喝了下去。
“咳咳咳——”
趁刚入口他直接就把手指伸进嘴里催吐，不一会儿就连同早膳一起吐了出来。
蔺晨觉得憋闷得眼前一阵昏花，他坐在自己吐出的一地秽物上，喘得像只搁浅的鱼。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都说了我会变嘛」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蔺晨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你别动他，求你。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副恩恩爱爱的样子」
「是不是还真以为能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令人作呕」
求你别动他。
「笑话 求我有什么用」
「就算求 也是求你自己啊」
「要不 你就此消失？」
「你灰飞烟灭了 大家也就皆大欢喜了不是」
蔺晨发现自己喉咙哽着不知如何回话。
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20
萧景琰觉得蔺晨这次是真的病了。
每日低热不退，基本就昏睡在榻上。有时醒了也是眼神呆滞，叫了也没反应，像丢了魂儿似的，口齿也不如以前清晰。偶尔精神好了，才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太医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每日开些补药。萧景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蔺晨日渐憔悴，却也无计可施。
蔺晨自己知道这是一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负隅反抗。他料定只要自己昏睡着，那家伙就无计可施。
反正手腕上的新伤旧伤也被看光了，他便趁前几日体力好时对萧景琰全招了，他不能拿这个人的命开玩笑。
萧景琰死活不同意把他绑起来，只是日夜守着他。
蔺晨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再这么拖累下去，真不知道谁会先垮掉。
这天蔺晨醒来时发现已是深夜，他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了，所以每一次都倍加珍惜。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萧景琰就趴在旁边睡着了，没过一会儿又像是被魇住了似的低声哭泣起来。蔺晨心疼，便轻轻推醒了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景琰，上来睡吧。”
萧景琰迷迷糊糊就爬了上去一起钻进了被中。
蔺晨这么一动，才陡然察觉自己左袖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短刀。吓得霎时便浑身冷汗涔涔。
难道说，就算昏睡之时，那影子也可以自己醒来为所欲为了？
他几乎是绝望得心都一阵阵往下沉，整个人都如掉进冰窖一般。
到时候了吗。
蔺晨突然就觉得萧景琰那天说的是对的，没有人能心甘情愿的离开。
再也见不到萧景琰了吗。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蔺晨…”
萧景琰抱着他不愿撒手。
“我、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你变成鸽子飞走了。”
“哈哈，那还真的很奇怪。”蔺晨扯着嘴挤出了两声干笑。
“蔺晨，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琅琊山看雪，可好。”
“傻瓜，琅琊山可不下雪。”
“那我们便去鼎湖山，听说那山顶的雪凇，堪称大梁冬景一绝。”
“冷呵呵的，我才不去呢。”蔺晨把头靠在了萧景琰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那便不去，我们窝在这殿里烤火。”
“嗯。”
“蔺晨…”
“嗯？”
他感觉萧景琰把自己抱的更紧了。
“你哪儿也不要去，好不好？”
蔺晨看见自己左手已经颤抖着把短刀拔了出来，刀尖飘忽不定。他右手回抱萧景琰，把那人脑袋按在自己肩窝里，亲昵地吻了吻他的耳后。
“我的心都在你那里呀。
我能去哪儿呢。”
萧景琰满足得眉眼都带了笑，却没看到蔺晨手腕一转便把刀锋对准自己，将那短刀一寸一寸慢慢刺进胸口，一直没到刀把。
溢出的殷红不一会儿便浸湿了蔺晨的前襟，在他身上开成了一片娇艳怖人的彼岸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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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觉得写文最有意思的就是，这虽是我写的故事，却可以在每个看的人心中变成他们各自的故事。
不做赘述，也是希望给大家留一些想象的空间。
这篇文我写完自己都有些低落了。预计不会有番外，但还有个后记发泄一下←那是什么鬼
欢迎各种聊剧情聊人生或是送刀片呀（不）
再次深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你，支持和回应永远是最大的动力，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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